我向来以为，乡愁不过是文人墨客的矫情之辞，直到自己也漂泊异乡，方才明白其中滋味。

故乡的景物，在记忆中竟渐渐模糊了。那村口的老槐树，树干上爬满了蚂蚁，夏日里投下一片阴凉，树下常有老人摇着蒲扇闲话。而今想来，树影婆娑，却记不清是向东还是向西倾斜了。唯有那口古井，青石砌就的井沿被绳索磨出深深的沟痕，井水清冽，映着天上浮云的影子，倒还历历在目。

邻家王婆最是唠叨，每每见我放学归来，必要拉住问长问短。她脸上的皱纹里夹着风霜，说话时嘴角总泛着白沫。那时只道烦厌，如今思之，竟成了最亲切的回忆。去年闻说她已作古，心下不免一阵怅然。

最难忘是秋收时节。金黄的稻浪随风起伏，农人们弯腰挥镰，汗水浸透衣衫。傍晚时分，炊烟从各家屋顶升起，空气中飘着柴火与饭菜的香气。母亲站在门口唤我吃饭的声音，穿过暮色传来，格外清晰。而今身处水泥森林，纵有珍馐美味，也吃不出当年的滋味了。

近来常做梦，梦见自己回到故乡，却见房屋倾颓，田园荒芜，熟人皆不识我。惊醒后，窗外月光如水，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，竟与故乡的夜晚一般无二。这才知道，所谓乡愁，不过是时光流逝中，对逝去之物的徒然追忆。

人终究是要离开故土的，正如溪水终要流向大海。只是每逢佳节，看他人阖家团圆，自己独对孤灯，不免想起家中老母，是否又在念叨游子何时归来。

乡愁是一杯苦酒，明知其苦，却不得不饮。